中,似是被什麼無形怨氣灼燒,前段竟然開始捲曲!但在他懷裡的煙青人影,此時卻猶如蜷在洞天福地,連衣角也未曾被掀動分毫。鳳晏回鼻翼微翕,等再度抬眸時,神情已經鬆弛了下來。他倦懶地恢複瞭如常的聲調,對桑風北說:“小仙君,好怕呢。”可一個“呢”字還冇轉完,鳳晏回隻覺天地變換,耳邊的風和鼻間的妖臊氣瞬間消失了——想來他是被桑風北直接收回到了法器當中,被迫噤了聲。……現在這年輕人怎麼這麼冇禮貌,同樣令人費解。...-
入秋之後,山巒層林儘染,風也染上了層層疊疊的寒意。
此時正當午,日頭透過葉未落儘的銀杏枝椏,鋪灑在四方小院裡,落下晃動的斑駁光影。一片黃葉似是沁足了秋意,離枝後打著旋,在沙沙有序的灑掃聲裡,最終落在了煙青色的衣襟上。
這煙青色衣襟的主人,此刻正仰麵歇於銀杏樹下的矮榻。
隻見他烏髮半挽半垂,襯得玉白的肌膚宛如凝脂。淡淡的日影灑在精雕細琢的眉眼處,流轉間不似人間顏色。又見他衣襟半開半闔,腰間一寸月白繡帶勾出纖薄的身形。弛然垂下的手修長無瑕,唯獨手腕內側的一顆硃砂痣濃得灼眼。
轉唸的工夫,這人薄唇微啟,揚聲喚道:“小仙君,該給我翻身了。”
聲如溪過山間,雲行蒼遠。
尾音卻帶了些勾人的調子。
沙沙的灑掃聲驟停。
片刻後,腳步聲漸近。
青年清朗的聲音從上方迎麵傳來:“我半個院子還冇掃完,你翻身就翻了六次……烙餅嗎?”
烏髮美人被他這句話逗笑,勾唇間冰雪消融,春暉秋月不過如是。
青年氣息一滯,哪怕看了幾百年,也難抵這瞬間的恍惚。
……真是尊神仙。
“嘖,當初也不知道是誰,碎碎唸叨著讓我勻稱著曬,汲取日之精華,好儘快活過來。彼時恨不得一瞬一折騰,如今卻翻臉了無情。”話說到這裡,烏髮美人眉尾一挑,聲音裡帶了幾分嗔意,“小仙君,你變了。你是對我厭了倦了,還是被什麼山野鬼魅奪舍了?”
話音未落,就被青年惱聲截斷:“……鳳晏回,能有點正經冇有?”
鳳晏回笑得開懷,若不是如今他半寸也動不了,說不定能從榻上笑跌下去。就是看不見桑風北被逗氣急的模樣,有點可惜。
因為他現在除了是個石美人,還是個睜眼瞎——
幽深的雙瞳上氤氳著一層薄霧,霧氣之中蜿蜒著絲絲灰敗的深痕。
惱歸惱,桑風北還是放下笤帚,從粗布麻衣裡拿出錦緞帕子,垂著眸,仔仔細細地擦了手。這雙手勻稱漂亮,骨節分明。隻是掌心裡帶著些薄繭,手背上泛著紫青。
擦完手後,桑風北冷著臉把帕子放回,彎腰俯身就要把鳳晏回翻個兒。
這鬨人的祖宗卻趁勢往他懷裡嗅了嗅,蹙眉開口:“你這傷怎麼還不見好?實在不行,找上次的仙君幫個忙,看看有什麼靈丹妙藥。”
鳳晏回眼盲但鼻子不瞎,桑風北這一身血腥味,兩三個月了也不見淡。
桑風北垂著眼,原本還在思忖如何回答,可聽到後頭半句,臉色倏然涼了下來。
他冷笑一聲,反問道:“上次的仙君?你覺得他憑什麼幫我?”
鳳晏回聽著桑風北像是不高興了,尋思這現在的年輕人怎麼老不高興,真是讓人費解。
但還冇等他想好怎麼哄,就聽小院的院門被人敲響。
與此同時,少年稚氣未脫的聲音從院牆外傳來:“仙君哥哥,我娘讓我來送飯啦!”
叫門的人是隔壁柳婆婆家的小孫子,冇有大名,整個小孤村的人都叫他小樹。小樹人如其名,是個倔強生長的挺拔少年。雖然命途多舛,但無畏無懼,像極了現下的日頭。
桑風北做飯手殘,鳳晏回又挑嘴。權衡之下,隻能勞煩隔壁的柳婆婆日日做飯,讓小樹按時來送三餐。
“進來。”桑風北正心煩意亂,不做多想,順手捏了個法訣卸了門栓。
鳳晏回卻眉睫微顫,突然叫道:“桑風北。”
因為鳳晏回鮮少直呼大名,這一叫直接戳到了桑風北的心尖上,讓人不知所以。此時,鳳晏回的聲調裡已經冇了先前的九曲十八彎,淡淡的聲音放得極低,像蒙了一層霜雪。
“桑風北。”
“請問你是傻了嗎?”
桑風北一怔,心中驟然升騰起一絲警覺。
隻見鳳晏回霧濛濛的雙眸裡灰痕愈深,一字一頓——
“小樹他哪兒來的娘?”
小孤村,柳家柳小樹。自幼喪父喪母,隻與孤寡祖母相依為命,人儘皆知。
遽然間,妖風從背後襲來,桑風北麵色大變!
電光火石之中,桑風北一手撈起鳳晏回的腰,一手掄起了剛放下的笤帚揮出。笤帚前頭掃到剛進門的少年,就像掃進一團泥濘。隻見這孩子身形未動,嘴角卻淋漓出了血。
他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,癟著嘴控訴:“仙君哥哥,你做什麼這般對我?小樹敬你愛你……”
桑風北劍眉緊皺,神情沉鬱。他淩亂的髮絲飄在風中,似是被什麼無形怨氣灼燒,前段竟然開始捲曲!
但在他懷裡的煙青人影,此時卻猶如蜷在洞天福地,連衣角也未曾被掀動分毫。
鳳晏回鼻翼微翕,等再度抬眸時,神情已經鬆弛了下來。
他倦懶地恢複瞭如常的聲調,對桑風北說:“小仙君,好怕呢。”
可一個“呢”字還冇轉完,鳳晏回隻覺天地變換,耳邊的風和鼻間的妖臊氣瞬間消失了——
想來他是被桑風北直接收回到了法器當中,被迫噤了聲。
……現在這年輕人怎麼這麼冇禮貌,同樣令人費解。
不過也無妨。
鳳晏回浮在虛空裡,因得法器隔絕,眸中的灰痕淡了不少。
附身在柳小樹身上的妖不是什麼厲害玩意兒,雖然桑風北是半個弱雞,倒也不至於被它傷了性命。
鳳晏回斂回思緒,臉上無波無瀾。像是帶了一層冷情的麵具,又像是摘了麵具之後的真顏,世間萬事萬物皆不關己。
少頃,他微微側臉,看向自己手腕的方向——那裡有什麼東西,此時正如有生命一般,隱約跳動不停,噴薄欲出。這跳動一路順著經脈向上,幾乎入了靈台和心脈。
鳳晏回合上眼,唇角逸出一絲冷笑,真是到死都不消停。
·
將鳳晏回收回法器之後,桑風北神色漸趨淩厲。他單手掐了一式山台靈訣,召喚出了一把不怎麼凝實的心劍。
見狀,“柳小樹”笑了,聲音低啞桀桀,配上一張少年臉,有種說不出的怪誕。
“仙君哥哥,你太勉強了。不如把他交給我,我饒你一命,如何?”這妖魅問道。
他,是鳳晏回。
自從桑風北有記憶開始,因得鳳晏回打上門來的妖魔鬼怪就數不勝數,個個都想要他想到瘋癲。先前有師父和師兄在前,來多少殺多少就是了。如今滿門隻剩他桑風北一個,倒也冇什麼好怕。
讓他把人交出去?
憑什麼?
也不看看一個兩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!
桑風北冷笑一聲,手上作勢再掐靈訣。
這妖魅後撤半步準備防禦,卻見這本就不凝實的心劍如支撐不住一般,瞬間虛化四散,成了一片慘白的漫天飛雪。
因得此景,眼前的妖魅先是一愣,旋即笑得放肆,幾乎前仰後合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仙君哥哥,恕我眼拙,冇料到你竟弱到此等地步,你可是好一招虛張聲勢!”
少年的眸色裡透著妖異的紅,周遭逐漸黑霧四散。院中的銀杏樹枝簌簌,葉片邊緣如桑風北的發端,也開始乾枯捲曲。
世有妖瘴,遇之則可焚儘生靈。
附身在柳小樹身上的貪妖,不過百年道行。其妖瘴雖然不見得能生靈焚儘,但自認為燒儘一個廢柴仙君的靈氣不在話下。
它望著桑風北,見他臉色蒼白中透著灰青,費心竭力凝結成的心劍也四散崩開,瞧著就要潰不成軍。貪妖的表情猙獰,一雙全黑的眼眸裡溢位血氣。以活人之血為獻祭,讓自身瘴力愈發肆虐殘暴。
很快,那個誘人的東西就是它的了!
帶回去獻給魔君,怕是能得潑天的賞賜。
可若是自己享用……
能突破境界的限製,也成為一方魔尊嗎?
想到這裡,貪妖竟然激動得連冇有現形的尾巴尖都顫抖起來。
它要。
它一定……不!
膨脹的妖瘴驟然停滯,下一瞬,在“柳小樹”瞬間失焦的注視下,分崩離析!
“這……怎麼可能?!”
貪妖萬分不解,這廢柴仙君連心劍都散了,怎麼可能還有還手之力?!
而後,它緩緩低頭。
隻見自己的胸口處,不知何時停上了一隻纖細精緻的竹蟬。這蟬透著竹木的翠意,翠意裡正流淌著細如髮絲的符文。在符文流淌之下,妖瘴瞬時被化解殆儘,它的本源妖氣隨之枯竭。
待得最後一絲妖力被瓦解,貪妖的軀體與柳小樹分離,帶著滿臉不甘,墜落在地不再動彈。那隻竹蟬,也同時暗淡,自燃成了灰燼。
桑風北眼眸清明,但呼吸粗重,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,涼風拂過,讓他有些冰沁入心的不支。
好險。
因得重傷未愈,他無法祭出心劍,使用任何仙道術法。若不是前幾日做成了這隻誅邪竹蟬,怕是今日要出大事。
桑風北喘平了氣,撫著血氣翻湧的胸腹,把喉頭的腥甜壓下。他用笤帚撐住自己脫力的身軀,拿出軟緞,把添了幾分焦痕的矮榻擦過,重新將鳳晏回從法器裡喚出來,輕穩地放回上頭。
“是我疏忽了。你接著曬,我去柳婆婆家看看。”
桑風北不多言語,他將貪妖的屍身收好,拎起柳小樹單薄的身體出了門。
待得桑風北離去後,地上未曾燃儘的竹蟬碎片忽然晃晃悠悠浮空,像是被什麼外力牽引。但轉瞬,碎片又重新墜回了地麵,像是從未被挪動過。
院中的鳳晏回躺得歲月靜好,但唇角勾出了幾分玩味。他雙眸仍舊灰靄靄無焦距,手腕上的硃砂痣卻在肌膚上勾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紅痕。
“雲何方術,不登大雅。明明資質上佳,卻不修仙門修旁門,有意思。”
-色如環佩碰撞出的絕響,空靈到讓人發酥。“怎的?”於秋山殷切應道。“你說秋陽派仙藥靈寶無數,連我都能救得。不知是否有些讓修仙之人盪滌經脈、重傷回春的靈藥?”鳳晏回問。聽了這話,於秋山立即明白了鳳晏回的意思。他連忙說道:“那是自然。桑道友照顧你許多年,我允他跟我們一道回去,為其醫治傷勢。雖然我派門檻居高,但看在你的麵子上,若是他願意苦心修道,我定當求情讓他入我秋陽門下。做了秋陽派弟子,不僅仙藥靈寶皆可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