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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逢亂世

26

備警惕,謝徽止是百年士族謝家之子,那是任他朝代更迭始終屹立不倒的世族謝氏,這樣的人又怎會真是好相與的良善之人。車外你死我活,車內也是生死之間。沈覃舟背上中了一箭,手上便也脫了力,不知不覺已經滾到車門邊緣,待終於緩過那口氣,好不容易撐起身子,便見阿湛正死死扒著窗軒,指端發白不停顫抖。那畜生徹底紅了眼不顧一切往前衝,沈覃湛抬頭間隙能看見窗外路狀,意識到馬車走的路,驚恐尖叫:“阿姊,這是去歿兒崖的路!”...-

天元三年,大寒,莫耶山。

青山白頭,飛鳥絕跡。

豫州與西洲交界,故而白塔寺的建築風貌有著濃鬱的異域氣息,長廊高低起伏依著山勢落成。有心人可拂儘山門處缺角石碑上的殘雪,借而透過上麵斑駁碑文,窺見此地百年前的盛景風光。

古樸笨拙的青紅長廊在白雪皚皚的冬日裡彆有意境,廊中疾行的小和尚從這頭不一會兒功夫便到那頭。

小和尚圓滾滾的腦袋上兩隻招風耳不幸被山風颳得通紅,青色僧袍的衣領袖口皆有不同程度的磨損,右手肘端內側更細細綴了塊同色補丁。

寺中規矩並不嚴苛,小輩們在所難免疏懶散漫。

這不,瞧他行色如此匆匆想必又是誤了寺鐘時辰。

當——

當——

悠長深沉的青銅鐘聲,自莫耶山最高峰徐徐盪漾擴散,驚起林中一片飛禽走獸。

慈青推門將續好的熱茶放在桌上,眉間有化不開的憂愁:“住持,方纔後院又抓了幾個刺客,師兄依你的吩咐,封了他們的武功內力,都送到前山去了。”

頓了很久,禪房傳來老人的輕聲歎息。

雞皮鶴髮的老和尚經年累月撚著串灰撲撲的檀香佛珠,不動時更是老態龍鐘。

空穀是這座寺廟的住持,莫瞧他如今高風亮節兩袖清風,實則在皈依前他也曾是個輸儘萬貫家財荒唐人間的紈絝子弟。

他人生十之七八的光陰都耗在這座日漸破敗的囚籠裡,故友舊親早年便斷了往來,如今應該也陸陸續續先他好幾步入了輪迴。

而這晚年最後的朋友,不久前也為親兒所累命喪黃泉。

這大抵便是好人不長命,禍害遺千年了。

空穀聲音顯得很疲憊:“這是第幾個了?”

慈青思索片刻,搖了搖頭:“算不清了。平川一役將軍墜馬,陸娘子秘密把他們送上山就匆匆去隨軍。這幾日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......”接著他低頭苦笑,“如今,前山多得是乾活做工的,聽師伯說他準備趁熱打鐵一舉把明年的柴火也備好。”

美中不足的就是食材消耗的速度也愈發快了,本因天寒地凍半月采買一回,如今隔五日就得下次山。將軍若再不打過潼古關把這倆小祖宗接走,寺裡就該著手輪排師兄弟們下山化緣以解燃眉之急了。

這段時間慈青眼見著越來越多的武僧被派去後院,心事也愈發重了。

豫州城裡那場沖天的火光,隻一夜沈家五十幾口人便都冇了。

許是冥冥天定,那天陸娘子恰攜一雙兒女去青添郡省親,耽擱了回府時辰,沈鏵這一支纔不算徹底家破人亡。

窗外,鬆柏常青,寒風凜冽。

慈青哆嗦著將衣襟攏得更緊些,得益於天時,想來白塔寺該起不了多大的火。但若是其他,全寺兩百七十三口人連同他不知能否有這趨吉避凶的福氣。

空穀一言不發擱下茶盞,目光悠悠投向牆角櫃子上那副擱灰的棋盤,袈裟遮掩下他的指腹反覆摩挲著枚溫潤白子:“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。烈帝無道,暴虐成性,白塔寺全體僧人誓必替將軍看護好這最後血脈。”

說完這句話,他遂合上雙眸,繼續那篇未誦完的經文。

“住持,山門外被朝廷的兵馬團團圍住!為首的是位郎君,自稱陳郡謝氏,謝徽止。”

好端端的,謝家怎麼來人了?

少年微抿唇瓣,呼吸又輕又緩,剛剛纔經曆一番死裡逃生,故而神色仍有些惴惴不安:“阿姊,主持師傅喚我們去靜庵做甚?”

“過去就知道了。”沈覃舟今年十四,額上新纏著圈繃帶,通過滲出的殷紅可推斷受傷的位置大約在太陽穴稍低處,凶手顯然是下了死手。

待三人行至拐角處,便見庵房外整整齊齊站著許多人,有披堅執銳的兵卒、精緻體麵的宮娥、還有低調內斂的內侍,見他們出來紛紛下跪行禮齊聲高呼殿下。

沈覃舟麵上瞧著不露聲色,隻手上力道驟失了控,沈覃湛被握得有些難受不禁皺眉想提醒阿姊,仰頭卻見她緊抿薄唇神情肅穆隻得作罷。

“阿姊,阿耶是不是贏了。”沈覃湛見狀低聲詢問,眼中閃爍著欣喜,如果敗了,等待他們的就不該是這副陣仗,而是囚籠鐐銬,或者命喪黃泉了。

始終守在二人身後的慈靜瞭然,遂順勢跪拜在地,打心眼替他們感到高興。

便見室內也多了許多人,白塔寺中最具名望資曆的大師們齊聚在此,其中隻兩位生麵孔,一位穿著緋色圓領窄袖袍衫,袍下施一道橫襴,右臂搭一拂塵,麵容白淨,觀做派腔調該是位管事公公。

另一位立在庵堂中央,卻是位俊俏少年郎,年紀約莫在十七、八歲間。

少年儀態氣質通身貴不可言,身姿挺拔如鬆柏,穿著件暗色雲紋勁裝,腰間繫著枚犀角帶,綴著白玉組佩,披著玄色狐皮大麾,風帽上狐狸毛夾雜著尚未化開的雪,周身穿戴混無驕奢淫逸的庸碌俗氣,身上所配飾品不多卻皆是極為考究典雅的物件兒。

沈覃舟隻匆匆驚鴻一瞥便錯開目光,她從未見過如此風光霽月的人,恰似當空明月矜貴漠然,合該一塵不染高高在上。

旁人都跪著,偏隻他靜靜往那兒一站,笑吟吟地端詳他們,雖唇紅齒白卻龍章鳳姿,眉宇間流淌的是其自成的風流,一雙偏冷的狹長丹鳳眼絲毫不見寒意,溫煦的眼神比暖春還要熨帖。

豫州城的粗糲風水決計養不出這樣金枝玉葉的貴人兒,沈覃舟在心底默默感歎道。

兩相對比,不禁使她垂首,便見腳上穿著的還是剛上山時,阿孃新買的蛺蝶攢珠繡鞋,那是當時城裡最時新的樣式。

然而再如何小心愛惜逃亡中免不了沾染汙穢日漸蒙塵,原本鞋麵還綴著數枚成色極佳的珍珠,後也被她兌換成銀錢救急。

沈覃舟用力將心底成片的異樣和彆扭碾成齏粉,隻將腰板挺得更加筆直,過堂風將她的髮絲拂起,她努力使自己顯得不是那樣落魄狼狽。

殊不知她這番動作,悉數儘入那人眼底。

少年眉眼柔和,斯斯文文行了個拱手禮,朗聲自報家門:“謝氏徽止,奉陛下口諭迎二位殿下入京。”

眾人聞言喜形於色,隻覺這般心驚膽戰的苦日子終於熬到頭。

沈覃舟卻繃著小臉,目光猶如幼獸警惕戒備:“郎君可有何憑證?憑你三言兩語,我又該如何信你?”焉知不是朝廷眼見刺殺無望,派你這皮囊不錯的小白臉來誆騙我們下山,再拿我們的人頭陣前祭旗。

此話一出,寺中僧人紛紛變得警惕起來,更有德高望重的大師不禁冷汗涔涔,頓覺此舉確實不妥。

麵對沈覃舟的質疑,謝徽止不禁挑眉細細打量起眼前略顯侷促的小女娘。

他不惱亦未多言,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,輕輕地笑了笑,從袖中取出新帝登基,大赦天下的詔書。

沈覃舟先是瞅著對方手中那疊明黃,再瞧了瞧身前眉眼如畫的俊秀少年,不禁心有慼慼如履薄冰,實在疑心這小白臉是否在自己這端塗了觸之即死的劇毒,欲在眾目睽睽下奪自己小命,畢竟這樣的事情過去也不是冇有發生過。

一個不接,一個不收,兩人就這樣僵持著。

沈覃湛忍不住朝這個好看的大哥哥歉意一笑,暗暗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,覺得實在有些尷尬。

沈覃舟回神見他涵養極佳麵對失禮麵上並無不快,隻得輕扯嘴角皮笑肉不笑,哆嗦著小手確認那枚刻著“受命於天,既壽永昌”的璽印。

事實上她哪見過真正的詔書,自也無從分辨真假,此舉也隻使她心中稍稍安定幾分。

沈覃舟細細瀏覽過上麵的內容,稍稍鬆了口氣,笑容明豔示意眾人起身,她還從未被這麼多人跪過。

“儀仗鑾駕皆已停在殿外,隻待二位殿下稍作休整便可啟程。”是那位立在謝徽止身側靠後的年輕公公。

李鈺原是侍奉周烈王筆墨的小太監,後沈驊攻入皇宮,他一個機靈主動獻出玉璽,遂分派負責宮廷文書和書卷管理分類。

迎貴人進宮這事按理落不到他頭上,但為日後人前顯貴,李鈺自己毛遂自薦攬下這樁差事。

沈覃舟漂亮的眸子裡卻閃過狡黠流光,她嘴角噙著淡淡的笑:“我在前山還有些麻煩未處理,煩請諸位陪我走一遭。”

沈覃湛蹙眉,有些不解:“阿姊,你想做什麼?”

“寺中師傅幫了我們許多,若是一走了之可不像話。”

“殿下打算如何處置他們。”空穀蒼老的聲音從角落傳出。

自沈家姊弟藏在白塔寺的訊息被惡意泄露,他們就很少能安心睡個好覺了,食物和水都是由專人送到院子再自行用銀針測過纔會入口,即使每天都有人守著小院四方,但恐懼如影隨形,尤其隨著身邊人一個個死去,與日俱增。

沈鏵北上損害了太多高位者的利益,可他人在軍中且位高權重,那些人手伸得再長也進不去,便把主意打到他一雙兒女身上,誰不知道沈鏵最在意的便是妻女,哪怕威脅不到他,泄憤也是好的。

沈覃舟無辜地眨了眨眼,臉上的笑輕快又純粹:“師傅,路是他們自己走,自然得他們自己選。”

-花,微笑道:“殿下不說我倒忘了,再過幾日便是除夕。”這一路上謝徽止都維繫著世家子弟的良好教養,從不過分熱攏,但他眼裡始終帶著柔和的光,氣質也偏於溫潤儒雅,總給人一種平易近人與人為善的感覺,可沈覃舟偶爾能覺察出他舉手投足間的矜貴自傲目下無塵,現今這般倒少了幾分漠然,多了些真誠。沈覃舟索性指了指那塊高懸城門的牌匾,支著胳膊伏在窗上,盯著他巧笑嫣然:“郎君,不打算與我禮尚往來?待過了這道門,你我再見不知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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