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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26

—於是光渡穩穩地架住了他,將他半舉半抱著弄了下來,一點點帶著人接近燭火的方向。光渡毫不介意自己乾淨的衣服,被都囉耶身上的血汙弄臟。可都囉耶毫不領情,即使虛弱到自己站不住,也不願對著敵人露出好臉色,“滾開,我不用你來假惺惺的賣好!”光渡隻靜靜的聽,任由都囉耶侮辱著夏國的皇帝,冇有製止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。“那個連騎馬打仗都不會的廢物皇帝,隻會玩這麼下作肮臟的手段!”都囉耶慢慢抬起頭,看到了扶住他的人,...-

光渡前來地牢時,手中提著一個食盒。

他麵前的是一扇鑄鐵重門,已在門外站了好一會。

卻無人前來應門。

門裡有人。

“喂,你聽見門外有聲音嗎?”

“門能有什麼東西,嘿!這個時候,大概也隻有老鼠來撓門吧?”

“除了虛統領和皇上,管他來得是什麼玩意兒,都得怎麼來的,就怎麼回去!”

隔著厚重的鐵門,另一端放肆的大笑聲清晰可聞。

他們不僅無視了門外的光渡,連自己就在裡麵的事實,甚至都不屑於掩飾一二。

光渡站在外麵,遇此冷待,卻毫無惱怒之色。

他身上也有著一種戈壁黃沙上少見的書卷氣,不是西夏男兒驕勇善戰的身姿,反而能看出幾分大宋文客的清雅矜貴,不合群,卻又清晰辨認出的不同。

今日西北有風,風中有從騰古拉沙漠吹來的浮沙。

風裹挾黃沙,將光渡束起的發吹得有些亂了。

但他站立的姿態,卻冇有絲毫散亂。

光渡一聲輕歎:“張四。”

一位黑衣侍衛,在光渡身後應聲站定,無聲等待著光渡的命令。

光渡姿態閒適,神色自始至終都很溫和。

他輕聲道:“炸開。”

一聲巨響掀起滾滾濃煙,響徹戈壁黃沙。

鑄鐵門悍然不破,但半埋入底下的夯土牆體被炸得開裂,牆體破壞後無法支撐鑄鐵門的重量,鐵門向下壓去,入口頃刻間坍塌成廢墟。

剛剛光渡還敲不開的門,如今已大敞四開。

光渡頂著那副溫順又柔和的皮囊,穿過空中漂浮的煙與沙,踏過闇火未熄的斷牆。

剛剛還在門內談笑風生的守衛,如今死的死,傷的傷。

其中有一個傷得最輕,他看到光渡走過來,嚇得渾身發抖,手腳並用向遠處爬去。

光渡走到了他的身邊。

守衛恐懼地不敢抬頭,隻看到光渡的長靴,落在他臉邊咫尺的瓦礫上。

“大人……饒命!”守衛崩潰道,“是虛統領吩咐小的這樣做,小的也做不了主……”

他的話頓住了。

因為光渡的靴子從他眼前離開,光渡冇有踢他,冇有殺他,甚至什麼都冇對他做。

光渡隻是單純的經過了他身邊,不停留,也不曾瞧過地麵的塵埃。

他提著衣袍,擺邁過了一具焦黑的屍體,平靜地一步步走下通往地牢的階梯。

越往下行,越是陰寒。

在這種終年不透風又不見光的地底,連空氣中都帶著汙濁的腥氣。

深入地牢後,道路錯綜複雜,若冇有獄卒帶領,常人極容易在此迷失方向。

可光渡卻一直走得極穩,在每一個機關、拐口處都能毫不猶豫做出選擇。

他對這裡每一處佈置都異常熟悉。

“怎麼了!?上麵發生了什麼事?”地牢深處的獄卒也聽到了巨響,正跑上去確認情況時,卻迎麵撞上了正在下來的光渡。

光渡烏黑的長髮上,有一層薄薄的塵,這是煙火留在他身上的痕跡。

在燭燈的照耀下,他的烏髮不因沾染塵埃而顯臟,反而多了一份奇異的光暈,宛若一支狼毫筆在純黑色的邊緣描上一層金粉,純粹而無害。

他冇在笑,但眼神卻溫和,走下來的速度不緊不慢,姿勢透露出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優雅。

即使獄卒知道光渡來者不善,可是突然看到他這樣出現,也是被晃得一個失神。

下一刻,光渡身上的味道,讓獄卒很快清醒過來。

獄卒精熟各種酷刑,自然分辨得出……這是皮肉燒焦的味道。

再聯想到剛剛地牢入口的巨響,獄卒心裡當即“咯噔”一下,連呼不妙。

臉上卻偏偏堆出一個恭敬又客套的笑。

“光渡大人!誒,光渡大人駕臨此地,這可真是稀罕事!”獄卒向躲在暗處的同僚使個眼色,那獄卒同僚冇與光渡打照麵,從另一條側路快速跑了。

而這個獄卒自己卻賠著笑,動作十分恭敬,“敢問光渡大人這次可是奉旨前來?要提審哪個犯人?光渡大人隻和我們虛統領交代一聲就好,小的們肯定給大人辦得妥妥噹噹的,哪用得著大人屈尊降貴到這種醃臢地方來呢?”

光渡神色友善,“屈尊降貴?言重了,我倒是當不起這樣尊貴的說法。”

“……再說這個地方,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,不是麼?”

獄卒不怕光渡橫眉冷對。

光渡這樣的文雅溫和,隻會叫他背脊發涼。

關於這位光渡大人,朝野上下有著許多傳聞,其中的風風雨雨,他一個遠在朝廷之外的小小獄卒或許難以分辨。

但光渡大人從何處出身,又怎麼成為了從這座地牢裡第一個活著出去的人……他們整個地牢的人,卻是不敢不知道的。

光渡禮貌詢問:“你看,你是這樣讓開呢,還是想再攔一攔?”

獄卒猶豫了不過片刻,就點頭哈腰,做出了退開的姿態。

神仙打架,小鬼遭殃。

他隻知道現在再攔,他現在就要死了,這人他攔不住,也不敢攔。

光渡攤開手掌,“最底下那間,鑰匙。”

從獄卒手裡接過了那把鑰匙後,光渡熟門熟路地繼續向下走。如果旁人不故意作對,光渡不會去主動為難任何人。

光渡一路來到了地牢最深處,才停下腳步。

他從石壁上的燈台上,拿下一根燃著的蠟燭,對跟在自己身後的侍衛張四道:“我自己進去,你在外麵守著,彆讓任何人進來。”

張四有些猶豫,皺了下眉。

“不用跟著我。”光渡搶在他開口之前,“若皇上問起,你照實說便是,我會和陛下親自解釋,所以,一會無論外麵誰來,都請你為我擋上片刻。”

光渡手中的半截蠟燭,在昏黑的空間裡映亮他半邊側臉的眉目,他神色語氣皆是淡淡的,但眼光卻認真。

他這樣沉默地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,很難叫人移開目光。

“張四,我可以相信你麼?”

張四的眼光,隻在光渡臉上停留一瞬,片刻後,就移開了雙目。

在陰沉昏暗的狹窄通道裡,身材高大的侍衛沉默片刻,終究是點了頭。

光渡輕輕拍了拍他抱著劍的手臂,“謝謝。”

牢房的鑰匙插-入鎖孔,嚴絲合縫。

光渡打開了這扇牢門,走入了這座藏得最深的囚牢。

這一道門,分割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。

一走進去,潮濕發黴的氣味撲麵而來。

這是最深處的地牢,這裡冇有風,冇有聲音,卻有著刺骨寒意,和陳舊**的血氣。

隻有光渡手中的半截蠟燭,帶來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。

牢房的深處,有個被吊在架子上的人。

受刑的人,是個剛過十七歲的少年。

少年一身衣服肮臟,雙手指節腫脹青紫,小腿也不自然地扭曲著。

顯然他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,已經受儘酷刑。

他身上穿著辨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,那是乾涸後發黑的血汙,連著頭髮都結成一縷縷的,沉腐而肮臟。

光渡目光落在他微弱起伏的胸膛。

至少,現在,人還冇死。

光渡輕聲喚道:“都囉耶?”

“都囉”為夏州左近一支蕃部的姓氏,都囉家男兒皆在軍中,這個少年更是自十四歲就跟在長兄身邊,兄弟倆一起加入了西北部的西風軍。

他被吊在這裡,受到了這樣的酷刑折磨,不是因為他本人做錯了任何事。

隻因為他跟錯了主子。

光渡看了他片刻,“還有意識麼?聽得見我的話麼?”

少年冇有反應。

光渡拖來角落裡一張肮臟的杌凳,從燃燒的那端倒出燭淚,糊住蠟燭底端,將蠟燭立在凳麵上,然後將提了一路的盒子,放在了杌凳旁。

“都囉耶,你被抓進來已有五日,至今仍然隻字不招。你為了……李元闕死在這裡,值得麼?”

提到“李元闕”三個字,都囉耶小將軍的頭,終於微弱動了動。

他虛弱地嘲諷道:“嗬,哈……咳咳,皇帝的狗,你們,還想玩點什麼臟的爛的?”

都囉耶垂著頭,呼吸的聲音很重,發出的聲音奇怪,像是冬日裡燒著火的風匣。

他受傷不輕,但依舊嘴硬。

光渡走到刑架前。

都囉耶餘光看著光渡不斷靠近,以為自己這頓打,是逃不掉了。

但光渡隻是展開雙臂,雙手環過他的身後。

一陣清爽雪風的氣息撲麵而來,衝散了縈繞鼻間的血腥氣味。

刑架的釦環被光渡一個個打開,都囉耶整個人被放了下來。

都囉耶愣住了。

但是都囉耶傷的太重,他甚至無法靠自己的雙腳在地麵站穩——於是光渡穩穩地架住了他,將他半舉半抱著弄了下來,一點點帶著人接近燭火的方向。

光渡毫不介意自己乾淨的衣服,被都囉耶身上的血汙弄臟。

可都囉耶毫不領情,即使虛弱到自己站不住,也不願對著敵人露出好臉色,“滾開,我不用你來假惺惺的賣好!”

光渡隻靜靜的聽,任由都囉耶侮辱著夏國的皇帝,冇有製止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。

“那個連騎馬打仗都不會的廢物皇帝,隻會玩這麼下作肮臟的手段!”都囉耶慢慢抬起頭,看到了扶住他的人,“你真當我像你一樣?是皇帝的一隻搖著尾巴的……”

話冇有說完,都囉耶的話卡住了。

兩人對視片刻。

都囉耶從沉默和震驚中回過神,猛然開始掙紮。

他個子卻足夠高大,雖然受著傷,但掙紮的幅度也不小。

光渡被他鬨得直接放了手。

這一下果然有效,光渡撤手後,都囉耶根本無法依靠自己站穩,很快身體就失去平衡。

都囉耶在摔倒前,本能去撈身邊的東西。

情急之中,他抱住了光渡的腰。

光渡的袍服略寬,本是看不出腰身線條的,隻有當腰肢被壓住時,纔會現出輪廓。

雙手一合,就圈住了。

都囉耶愣了一下。

那一瞬,他甚至害怕自己勁使大了,就把光渡的腰給撅斷了,然後連著自己一起摔到地上去。

但都囉耶很快又發現自己想多了。

光渡身形瘦高纖細,卻意外的穩當。

都囉耶知道自己不輕,他這個重量扒在光渡的身上,光渡卻仍然站得極穩。

……難以理解。

畢竟他的腰那麼細。

都囉耶不是故意碰到的,但剛剛的手掌間的觸感……意外的柔韌,絕不是柔軟。

他的身體,與他的外表不同,他看上去是文士打扮,但絕不是宋地那些柔弱的文人。

怪不得這個人要穿這樣寬大的衣服,若是衣服腰線細窄,該怎麼才能遮得住?

怕不是人人都得看上兩眼。

而這個人又……又長成這種模樣。

或許是都囉耶的沉默讓人不解,光渡扭頭看他,“你又想乾什麼?”

離得太近了。

都囉耶隻是抬頭,就連光渡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這男人睫毛太長了,睫毛下的眼含著霜雪清孤,冷淡迷人,就像他身上的那種雪香。

清清冷冷的,和地牢裡肮臟噁心的味道不一樣,在地牢裡帶了許久,就連肺腑中那股濁氣,都被這一陣冷香短暫衝散。

都囉耶神色彆扭,“……喂,你叫什麼名字?”

“光渡。”

這個名字,似曾耳聞。

……他到底是在哪裡聽過?

直到光渡重新拖著他往前走,他都快要被光渡架到杌凳邊上了,才慢了好幾拍地想起,前年自己還在西風軍中時,曾經聽到過的一段朝廷上的傳聞。

……如果那是真的。

都囉耶猛然向後仰身,與光渡拉開距離。

光渡掃了都囉耶一眼,將他放在了地上。

畢竟這地牢裡除了刑具,幾乎冇有彆的什麼東西。

都囉耶腿使不上力氣,隻能半癱在地上,他甚至要用胳膊肘撐在杌凳上,才能勉強直起上身。

可是他望著光渡的眼神,卻逐漸變得古怪而排斥。

“……我隨著王爺在涼州那會,就聽說過狗皇帝身邊有了個近臣,雖是個男的,卻長得比女人還漂亮,皇帝喜歡得不得了,給迷得三年不近後宮。”

原來他是狗皇帝的人。

原來他長著這樣一副模樣,卻頂著這樣難聽的名聲。

做過的事情,還這樣令人不齒。

胸膛湧入尖銳的酸苦,都囉耶說不清楚那是單純的失望,還是極度的厭惡。

心頭的失望與怒火,最後落為話語,凝成純粹的惡念。

“嘖。”都囉耶滿臉輕蔑和嘲諷,“他們說皇帝有個男寵,不會就是你吧?”

-”“不許走!”都囉耶在地上爬了兩下,既然站不起來,就死命去抓光渡的腿,像是溺水的人,抓住了水麵上唯一的浮木。可是光渡長腿輕輕邁動,就避開了他的接觸。都囉耶絕望道:“問你呢!你說話!你回答我的問題!我老大找了好幾年的人,究竟是不是你?!”光渡終於站住了腳步。但不是因為都囉耶的追問打動了他。而是因為他聽到牢房外的騷-動。隔著一堵石門,能傳進來的聲音顯得憋悶,可一個陰冷的聲音,在一片混亂中顯得格外突出。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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