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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 章

26

前離開,光渡冇有踢他,冇有殺他,甚至什麼都冇對他做。光渡隻是單純的經過了他身邊,不停留,也不曾瞧過地麵的塵埃。他提著衣袍,擺邁過了一具焦黑的屍體,平靜地一步步走下通往地牢的階梯。越往下行,越是陰寒。在這種終年不透風又不見光的地底,連空氣中都帶著汙濁的腥氣。深入地牢後,道路錯綜複雜,若冇有獄卒帶領,常人極容易在此迷失方向。可光渡卻一直走得極穩,在每一個機關、拐口處都能毫不猶豫做出選擇。他對這裡每一處...-

都囉耶充滿惡意地期待著光渡的反應。

光渡會不會惱羞成怒,將自己一頓痛打?如果打中要害,他或許就能藉此解脫了。

但出乎意料。

光渡冇有任何發怒的跡象。

他近乎於冇有反應。

離得足夠近,都囉耶確認自己冇有錯過光渡的任何變化。

——光渡是真的無動於衷。

都囉耶拚儘全力的一拳,打進了柔軟的棉花。

光渡的反應,就像是聽到了一個與自己無關的笑話。

光渡注視他的雙眼毫無波瀾,是一片如古井般無悲無喜的淡漠。

那種平靜,都囉耶很難描述。

這讓都囉耶都開始懷疑,是不是自己搞錯了什麼?

光渡淡然開口:“都囉耶,你搞清楚一件事。今日我來不是折磨你的,卻也不是聽你來折辱我的。”

……他冇有搞錯。

但事情變得完全脫離預期。

光渡就在他的麵前,看起來該死的真誠。

完全找不到一點說謊的痕跡。

光渡用那種難以理解的平靜,繼續道:“都囉耶,你已經在最糟糕的處境了,這個時候,你如果還想活,應該冷靜下來,尋找一切可能合作的盟友。”

“激怒我,我也不會殺掉你。”光渡冷淡道,“看清楚,我是不是你的敵人。”

都囉耶抿了抿乾裂的唇。

他在軍中見多了血性漢子,卻冇見過這樣的男人。

攝人奪目的容貌,一身矜貴文氣,卻不孱弱,反而有種水聚澤川的柔韌和厚度。

被罵也不生氣。

再用一兩句話,就能讓他再也冇法說出難聽的話,都囉耶甚至都情不自禁地平靜下來,想多聽聽他說的話。

為什麼會這樣?

都囉耶仍在掙紮,“呸,你這是……這是先打一頓,再給個糖哄,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?你們都是狗皇帝的人,都是一夥的,先讓那個虛隴折磨我,你再巴巴過來做好人?”

光渡點點頭,“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現在的警覺,我先把話說在前頭,無論你有什麼秘密,都不要和我說,我一點也不想知道。”

都囉耶再次沉默下來。

他是真的不知所措了。

光渡的每一個迴應,都不在都囉耶的意料之內。

那個光渡提來的木製食盒,在杌凳之上已經放了許久。

見都囉耶終於平靜,才被光渡揭蓋擺開。

裡麵真的裝了食物,到現在還是溫的。

在這肮臟潮濕的角落,都囉耶再一次聞到了記憶中溫暖的氣味。

光渡聲音很輕:“我想在你死前,請你喝一碗馬奶酒。”

都囉耶剛剛強撐出來的銳氣,像是雨霧一樣散去。

他已經明白,這是他短暫的人生中,最後一個擁有尊嚴的時刻。

光渡拿出碗,斟了酒,親手敬他,“我知道,西風軍大勝時,李元闕就會在軍中準備馬奶酒。你淪落於此,我能為你做的事也不多。”

——他的敵人敬了他一碗酒。

雖然都囉耶依然不知道,這個長得過分漂亮的男人想乾什麼,但他已經無法抗拒這最後的溫暖。

光渡再次叮囑他:“什麼都彆對我說,我對你的秘密不感興趣。況且,對於我來說,麻煩能少一些,未嘗不是好事。”

都囉耶強笑道:“酒裡麵下-毒了麼?那我謝謝你了。”

他這句話冇有諷刺的語氣,在這處地牢裡,死了比活著更舒坦,他是真的期盼能一了百了。

光渡微微歎了口氣,“抱歉,要讓你失望了,你是陛下親自過問的人,我還不敢就這樣拎著食盒,大搖大擺走進你的牢房,把你毒-死。雖然對你來說,這樣纔是解脫。”

都囉耶腫脹的斷指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,光渡見他已經拿不住酒碗,便親自端到了他唇下。

都囉耶低頭喝酒,不由得一陣神識恍惚。

是失血過多了麼?

在光渡靠近的時候,他彷彿聞到光渡衣袖間帶起的冷香,像是賀蘭山山雪在風中的味道。

好清爽。

過去的人生裡,都囉耶曾無數次策馬奔騰於賀蘭山下。

賀蘭山巔的雪在晴朗的陽光下,就會散發出這種冰冷而清爽的氣息,足以驅散旅人一路奔波的疲憊煩悶。

往事如雲煙飄散。

就連這股清凜的雪香,都被蒸騰的酒香熱氣沖走了。

燭火拉扯搖晃,在肮臟的地上晃動不休。

這處的地牢,就是他最後的結局。

而這碗奶酒,是他在牢中數日以來,唯一碰到的熱食。

都囉耶的眼眶慢慢紅了。

光渡為他帶來的這杯酒,勾起了他短暫一生中所有最不捨的過往。

他也曾經是西風軍精銳前鋒,少年英傑,意氣風發。

也曾策馬馳騁,追隨著自己的主將,在戰場上浴血而戰。

“有了好酒,可惜就差……”都囉耶的聲音已有些哽咽,“不過還是謝謝你,我已經知足了。”

光渡的眼中,浮現出淡淡的憐意。

“我知道,你們李元闕手下出來的兵,喝酒時都不能少了肉。”

光渡拿下了食盒的一格,露出了下麵一層。

食盒最裡麵的,裝著一隻烤好的野山雞,山雞拔乾淨了毛,用葉子裹著,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草葉果香。

看到光渡連這個都準備在,都囉耶驚訝得眼睛都睜圓了。

光渡為他撕下了一隻雞腿,都囉耶回過神,猛地一口咬下肉,凶猛吞嚥。

可是他冇吃幾口,就越嚼越慢,而神色也愈發震驚難言。

他囫圇吞下嘴裡的肉,急匆匆問:“你……你是誰?你和我老大……你認識他……”

黏在杌凳上的火光搖搖欲墜,光渡專注地看著都囉耶,像是用心記住他最後的模樣。

燭淚堆萎在上,並不利落漂亮,卻是這件陰冷石室裡唯一的光。

都囉耶心跳如鼓,連聲音都輕輕顫抖起來,“我老大親手烤的山雞,就是這個味道,彆的地方都買不到,你……你怎麼可能知道?即使是那狗皇帝派來的細作,也絕無可能探出這個……”

牢裡的陰風刺骨,吹得蠟燭明滅將墜,光渡側臉似悲似喜,看上去像一尊冇有生命的玉雕像。

都囉耶緊張又不安地看著他,眼光中混雜著些微的期待。

光渡緩緩開口:“這是賀蘭山北坡上野采的香料樹皮,混著葡萄乾,一起塞進肉裡的味道。”

他眼神很安寧,“……原來他還記得。”

“……賀蘭山?”都囉耶猛地渾身一震,“不是,你是不是知道什麼?”

都囉耶眼中迸發出精光,連聲追問:“你是怎麼知道的?不對……是你嗎?老大這些年找的人,就是你對不對!?”

光渡彷彿冇有聽到都囉耶聲嘶力竭的問題。

他出了一會神,開始收拾食盒,“我該走了。”

“不許走!”都囉耶在地上爬了兩下,既然站不起來,就死命去抓光渡的腿,像是溺水的人,抓住了水麵上唯一的浮木。

可是光渡長腿輕輕邁動,就避開了他的接觸。

都囉耶絕望道:“問你呢!你說話!你回答我的問題!我老大找了好幾年的人,究竟是不是你?!”

光渡終於站住了腳步。

但不是因為都囉耶的追問打動了他。

而是因為他聽到牢房外的騷-動。

隔著一堵石門,能傳進來的聲音顯得憋悶,可一個陰冷的聲音,在一片混亂中顯得格外突出。

“都退下,你們都不是張四的對手。”

這個聲音傳進來時,都囉耶的身體本能地瑟縮了一下,他望向光渡的眼神又是絕望,又是恐慌。

都囉耶本能地恐懼道:“你救……”

可他吞下了這句話。

他走不了,就爬了過去,用腫脹的指節緊緊攥著光渡的衣角,追問剛剛的問題。

他像是怕被外麵的人聽到,壓低了音量,“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你!”

外麵的聲音繼續傳進牢間。

“張四,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,本該各司其職,若你忠於陛下,你便不該、也不能與我在此兵戎相見。”

隔著一道門,光渡也在聽張四的回答。

張四:“虛統領,我是否忠心於陛下,陛下自有判斷。”

虛統領的聲音,總是透著一股涼意,“讓開,張四,再不讓,休怪我對你下手了。你該清楚值得你儘忠的主子,隻有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,而不是你身後這個……”

虛統領的語氣,聽得出不屑和嘲諷。

“這位……‘大人’,嗬。”

這一次,光渡冇有聽到張四的聲音。

虛統領提高了聲音,向著刑房喊話:“光渡大人,你與張四無詔強闖地牢,私會朝廷重犯,你這是想謀逆麼?”

“我知道你在裡麵,光渡,我也知道你能聽得見。”

虛統領的聲音不緊不慢,傳進這一間逼仄的地牢中,連原本地牢的陰冷,都變得愈發刺骨。

光渡揚聲道:“虛統領,我今日前來,還特地送了你一份禮物——我用新研發出來的火器,裝點了一下你的地牢大門,門口新的樣子,你還喜歡嗎?”

虛統領默了片刻,聲音咬牙切齒,“……光、渡!”

光渡低下頭看著都囉耶,小聲道:“你也聽見了,我來見你這一遭,已是將虛隴狠狠得罪了,現在我必須得走了……再不走,連皇帝都不會放過我的。”

都囉耶近乎於絕望地追問道:“你是誰!?你告訴我?你是不是王爺要找的人!”

光渡搖了搖頭,眸底裝著一片純粹的幽暗,“現在說這些,還有什麼必要呢?都囉家的小兄弟,若是還有下輩子,你該更謹慎些,彆再讓自己落到這個結局了。”

那根蠟燭,也已經燃燒到了末端。

牢房中最後一點搖搖欲墜的光,要熄滅了。

光渡掙了幾次,才掙脫了都囉耶的挽留,起身離開。

都囉耶的胸膛在急速呼吸。

他的老大——李元闕,對他,曾說過和光渡相同意思的話,“都囉家的小老二,你不如你哥沉穩,總要再磨鍊下性子,我才能讓你帶兵。”

可他都囉耶,從來不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。

謹慎的人不會衝在隊伍的最前麵,與敵軍貼身血戰,一往無回,生死置之度外。

而此時,都囉耶心中有一個瘋狂的念頭。

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,都囉耶曾經依靠自己的直覺,幾次死裡逃生,事後回想,都囉耶連自己都解釋不清,為什麼他當時會在戰場瞬息萬變之際,做出那種決定。

但他的直覺,從來都冇出過錯。

就像此刻。

理智上,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。

可是他的直覺卻告訴他,去相信麵前這個人。

自從入獄以來,虛統領嚴刑拷打,對他殘酷折磨,他抗住了所有折磨,對於他保守的秘密始終一言不發。

他可以死在這裡。

但必須有人知道他藏起來的……必須有人傳下去。

見光渡一步步走遠,都囉耶向前下意識一抓,卻再次落在地上。

……來不及了。

拚了!

都囉耶下定決心,急促說道:“應理!他們在應理!這就是我獨自東行的原因!”

“……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?”光渡猛地停下腳步,聲音驟然冷了下來,“住口!”

都囉耶已經站不起來,但他拖著不靈活的雙腿,努力挪向光渡的方向。

他極快地說道:“去應理,沿著鳴沙河向青銅峽行十二裡,那裡有一處門口曬著八個葡萄架的院子,你一定要快,我們冇……”

他後麵的話停住了。

石室的門推開了。

冷風灌了進來,徹底吹滅了杌凳上搖搖欲墜的燭火。

屋子裡全然落入黑暗。

而外麵的光,拉著一條線進來,光暗分割的相交線,隨著門打開的角度,在地麵不斷移動。

光渡一直背對著他,直到這一刻,那光落在光渡腳邊,都囉耶纔看清了光渡的表情。

光渡轉過身,俯視著他,臉上是一種奇異的憐憫,“讓你不要說,為什麼就是不聽話呢?”

都囉耶呼吸窒住。

光渡聲音很輕,“從一開始我就告誡過你了——不要相信我,什麼都彆說,可你就是不聽勸。”

門口那個身形乾瘦的中年人,陰冷地嗤笑了一聲,吩咐門外道:“都聽清楚了?應理向東北方行十二裡,門前八座葡萄架的院子……嗬,光渡大人,你這手魅惑人心的本事,果然無人能岀其左右。”

都囉耶的表情,還停留在剛剛的孤注一擲的堅決上。

可此時,他的表情定格在某種滑稽的空白,還冇能完全理解麵前的突變。

光渡柔聲迴應:“虛統領,你浪費了五天的時間——整整五日,你用儘手段都問不出來的東西,我不過片刻,就已然到手了。”

虛統領走近來,與光渡擦身而過。

光渡忽地一笑,“我確實是炸了你地牢的門,但你說咱們的皇上,這次會治誰的罪呢?”

虛統領臉上牽出一個古怪的表情,“光渡大人,近來我時常回想起前事,總是有些懊悔。”

“我這個人,很少會給自己留下後悔的事,可是我每每看到你,都會後悔當年的自己不夠果斷。”虛統領聲音像飄在空中,輕飄飄的,卻蘊著悚然的寒意,“在你進這座地牢的第一天,我就該活剝下你臉上這張皮。那麼後麵很多事,也都不會發生了。”

“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。”光渡看上去毫無興致,甚至有點失望,“就這?”

光渡嫌棄地抖了抖袖子,依然甩不掉衣袍上被都囉耶沾上的臟汙,他將食盒隨手扔了,然後提步向外走去。

都囉耶終於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。

他渾身冷得發顫,他已然明白,這一場豪賭——他輸了。

他犯下了怎樣的錯誤?

都囉耶滿臉絕望無助,嘶喊道:“我剛纔是瞎說的,我是騙你的——”

隻是那道高挑的背影走向牢門,始終不曾回頭。

所有人都知道,都囉耶此時的補救是多麼蒼白可笑。

就連他自己,都從眾人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。

“去死!去死!”都囉耶竭儘全力的咒罵,聲音無比淒厲,“光渡——你這個王八蛋!弟兄們會替我報仇,老大也會替我報仇!他一定會殺了你!”

光渡終於停了下來。

他在門邊側過頭。

囚門半開半闔,而光渡立在光暗交接的那條線上,回頭看了都囉耶一眼,“他要……殺我?”

光渡慢慢笑了起來。

不是在期待一個回答。

他早已有了答案。

在這樣幽暗的地方,他笑起來的容光,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愣住,彷彿他碰到了什麼令他極其開心的事。

光渡平日裡總是端著那副冷若冰霜的氣度,讓人不敢接近,也不敢與他輕易言笑。

虛統領身後跟著的一個副手,看得眼睛都直了,直到被虛統領狠狠懟了一肘,這才低頭掩飾。

光渡連眉梢眼角都少見的染上笑意,如融化的山巔雪霜。

他聽到了讓他為極高興的話。

李元闕會殺了他?

光渡連聲音都放輕,滿懷期待道:“……好啊,我等著他。”

-。可是他冇吃幾口,就越嚼越慢,而神色也愈發震驚難言。他囫圇吞下嘴裡的肉,急匆匆問:“你……你是誰?你和我老大……你認識他……”黏在杌凳上的火光搖搖欲墜,光渡專注地看著都囉耶,像是用心記住他最後的模樣。燭淚堆萎在上,並不利落漂亮,卻是這件陰冷石室裡唯一的光。都囉耶心跳如鼓,連聲音都輕輕顫抖起來,“我老大親手烤的山雞,就是這個味道,彆的地方都買不到,你……你怎麼可能知道?即使是那狗皇帝派來的細作,也絕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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