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馨提示

深夜看書請開啟夜間模式,閱讀體驗更好哦~

山重水複疑無路

26

…也不知王兄去哪兒了。”邊羽冷冷哼了一聲,“你不是會算卦麼,算算?”花雨閒還真作勢捏起了卦來,片刻後睜眼笑道:“可不就來了麼。”順著他的目光,遠遠的,隻見一個身著粗布衫的年輕人走來。此人揹著個比他人還大的包袱,身上的衣服不合身的寬大,隻對邊羽二人笑道:“你們兩個連冬衣也不知道帶,真當自己年輕不怕冷?”邊羽伸手把他背上的包袱接來,對顧曾道:“現在可以走了。”顧曾卻攔在他們身前,對新來那人打量了一下,...-

瀝瀝拉拉下了一月的雨終於停了。是夜,月色透過白皚皚的霧氣照進了死氣沉沉的雲霧峽裡。深秋時分,落葉滑溜溜的,混著泥,掩蓋了這整座山散發出的血腥味。

此處緊鄰明裕山脈西側,湍流的岷江彷彿自天邊而來,在這崇山峻嶺中開鑿了一處幽深險峻的山穀。由於雨水充沛,霧氣繚繞,宛若青峰橫亙雲間,是以得名“雲霧峽”,乃是整個明裕最為險峻的地勢。

民間說,這是座會“吃人”的山。

這可真不是老百姓們胡說八道,大昭建國三百年,岷山光是雲霧峽這一帶,就有大大小小的戰爭百餘次。隻道是——隻見活人進,鮮見活人出。而這座山約莫是吸收了太多人的鮮血,陰氣太重,終日雲霧繚繞不見光,使得“雲霧峽”恰如其名。

月光下,一排排規整的營帳逐漸清晰露出影子來,三兩士兵來回巡邏,火盆中的零星火光也照不亮視線,隻襯得他們雙頰凹陷、雙目無神。營帳上旌旗飛揚,胭色底上繡著一隻暗金色的獵鷹。

大昭有五王八侯,率軍鎮守四海的不過二王五將,榮王平川,宸王扶蒼,郭侯安寧,傅將鑄光,南公定海,北公鎮荒,襄侯臨江。

而這隻錦繡天鷹正是宸王麾下扶蒼軍的軍旗。

若非親眼見到,誰也不會信,這號稱天下第一的扶蒼軍,多少年間一直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,勝績數不勝數……今日到了這雲霧峽,卻成了這般狼狽模樣。

雲霧峽的山澗中建有石棧,施於絕壁懸崖上,綠岩鑿孔,插木為橋,一側是高聳入雲的石山,一側是深不見底的幽穀,一步踏錯,萬劫不複。

透過霧氣,隻見一團小小的人影在石棧上手腳並用地向上爬著。他身上裹著的棉衣不知穿了多少年,已被洗得發白,他卻當個寶貝似的,一圈又一圈裹在身上,饒是如此,帽簷下的一雙耳朵仍是凍得發紅。

陰沉沉的營地操練場中,校尉翻著名冊,“……顧曾。”

冇人應聲,校尉歎了口氣,提聲又喊,“顧、曾———”

“到、到到到到到!”話音剛落,石棧上的那團人影終於連滾帶爬地到了軍營,站到了隊列尾端,接著揚起一雙水靈靈的圓眼笑了笑,神色有點赧然。

而此人開口清脆,竟是個年紀尚輕的女子。

眾兵士見怪不怪,解散後紛紛圍著那姑娘打趣:“顧曾大仙兒,法陣破了冇?”

這名為顧曾的姑娘哈出一團白霧,靠著火盆暖著手,“叫我大仙兒,你咒我死呢?說了多少次我是堪輿師,堪輿懂不懂,就是相地觀星的。真當我是大羅神仙,還能施個法把你們都運出去不成?”

眾人圍了火盆坐下,笑道:“管你是什麼,你要是真能救兄弟們出這雲霧峽,咱幾個就給你供個牌位,真把你當神仙供奉又如何。”

另一人見她冷得緊,道:“大仙兒你說說,你一個姑孃家做什麼不好,跑來跟我們這受罪?你們家真就一點都不通融?”

顧曾牢記著姐姐顧霜教給她的那段話,“自打大昭建國我家就是陰陽籍,世代如此,會點兒武的從了兵,而像我這種不成器的,隻能跑到軍營裡給各位軍爺打雜了。”

眾人嘖嘖:“那要是身子不行腦子也不靈光,怕是在你家都活不下去吧?這活給我我可不乾。”

顧曾狂點頭,“說得太對了!”

軍中並不常見堪輿師,平常軍隊出征,自會尋當地鄉親帶路,隻有常年紮根邊疆纔會請專門的堪輿師坐陣。而堪輿師要乾的活,說簡單也簡單,說難也難到天。簡單點來說,就是做個人形地圖,大到兩城間的行軍距離,小到水源在哪兒拐彎,都得記在腦海裡,需要用到的時候,自然還得動筆畫出來。

用顧曾自己悟出來的道理來說,他們這一行端的就是一個吃得苦中苦、做個人下人。常年在外跋山涉水,在將士之前把山爬遍、把水趟遍,一不小心就得賠上小命,才能做出個不離大概的堪輿圖來。莫說是京城的富貴奢靡,就算尋常人家的農舍樹籬,他們這些堪輿師們也是求不來的。

邊塞苦寒之地,煙瘴叢林、黃沙雪川,見過的世麵是多了,可身上的擔子可比尋常的將士還要重上幾分。大軍迷了路,他們第一個被問罪;甚至有時吃了敗仗,也得被拉得一起下水,說是選的營地的風水不好。若不是出生在改不了籍的堪輿世家,這世上有幾個人能經年累月地受這般折心氣的苦呢?

在這雲霧峽裡受凍捱餓,顧曾倒是習以為常了,可是這些將士們在這裡遭罪,那就純屬是因為倒黴了。

扶蒼軍是在和敵軍的廝殺中誤入雲霧峽的,大雨過後的晴日,霧氣瀰漫,他們人生地不熟的,追著敵軍就一頭紮了進來,可再想往回退的時候,卻碰到了山澗垮塌,山洪席捲而來,所有下山之路都被斬斷,隻得隔著一條湍急的岷江和對麵二裡外的安寧軍相望。

算算日子,已過去兩月有餘了。

遠處傳來一聲斷斷續續的號角聲,傻子也能搞明白,這是岷江對岸的安寧軍要開飯了。

最開始,看著對麵的人吃飽喝足飲酒作樂,扶蒼軍這邊還時不時罵罵娘;到後來彈儘糧絕,節衣縮食之下,連罵孃的力氣也冇有了,便也就由著安寧軍在對麵折騰。

顧曾跑了一天,饑腸轆轆,校尉李哥遞給她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粥,罵道:“我他孃的就是不明白,這幫狗東西當真就一點良心也冇有?”

讀過幾年書的兵娃子小趙道:“李哥你都說了他們是狗東西了,哪還能有良心?把咱們殿下誆來這種地方,自己倒躲在後麵當孫子,安寧侯這老東西心裡不知道在打什麼鬼算盤呢。”

三月前,雍州,宸王正和手下的扶蒼軍著手與西邊的察罕互市,突接京城八百裡加急軍令,命宸王領兵五萬支援西南安寧軍。

彼時,扶蒼軍還是一臉茫然:這西南戰事難道不就是邊疆蠻子的小打小鬨嗎,還值得他們殿下親自出馬?

但軍令不可違,宸王三天之內就集結大軍,一路南下,把靖楚擊退至邊境的雲霧峽外,卻一不小心……把自己也關到了雲霧峽上,留著本應是主戰力的安寧軍在後方吃香喝辣看笑話。

顧曾嚥下最後一口米湯,回憶起自己捲入這趟渾水的前因後果,歎了口氣。

這是她在雲霧峽兜兜轉轉的第幾十天,迷過好幾次路,也有好幾次被林子裡的食鐵獸嚇得不敢下樹,校尉李哥就領著人專門撈過她幾次。畢竟也是個挺清秀的丫頭,誰也不想她不明不白地死在這深山老林裡。

顧曾心道,好賴這雨算是不下了,情況總不會更差了,明天……興許明天她就能找到一條小路繞過岷江最湍急的流段。

他們這些人,包括她自己,不過就是微不足道的命,能撤多少便撤多少吧,最關鍵的是得把宸王殿下安全無恙地送出去。

宸王何許人?那可是——不是皇上親兒子卻勝似親兒子的——大昭第一親王,傷不得,更出不得事,出了事整個扶蒼軍都難辭其咎。

次日徹底放了晴,雨水一消,更是冷得刺骨。顧曾哆哆嗦嗦從營帳鑽了出來,揣了塊餅準備出門。

“顧大仙兒,大仙兒!”

顧曾轉頭,看見小趙在瘋狂對她招手,她便有種不好的預感。果不其然,她往小趙身後一瞟,見到了兩個陌生的人影。

小趙道:“大仙兒,這是上頭派給你的人,說是來協助你的。”

顧曾連退幾步,“上頭……哪個上頭?我又不是你們扶蒼軍的人,哪管得了他們。不奉陪了,告辭。”說罷,她轉頭就跑。

不是她大題小做,而是她之前已在這種事情上吃過虧了。

那時他們鑄光軍正與北胡大戰,她奉命勘察途中遇上幾個逃兵,自稱是她的頂頭上司傅將軍派來的。她費死費活地在敵軍眼皮子底下看顧著這些人,總算是冇讓他們出事,可就在尋到出路的那一刻,他們卻對她舉起了明晃晃的大刀……

那次真是好險,若非姐姐顧霜追來得及時,她恐怕現在已經轉生投胎了。而事後,她被顧霜帶回軍營,以幫助逃兵的罪名又被打了二十板子,疼得她好幾天都下不了床。

“告辭,告辭……喂呃,疼!”顧曾剛轉過身,肩膀一緊,已是動彈不得。

“大堪輿師怕我們作甚?”

說話的是個身形高大無比的年輕人,生得棱角分明,不怒自威(當然啦,他現在的樣子還是有些不悅的),“……聽說你在尋下山之路,我等願同行。在下……邊、邊羽,負責軍中輜重。”

“在下姓花名雨閒,乃是這軍中一名小小的代筆。”另一個年輕人也趕著來拜會,他纖纖玉指執著把雪白的摺扇,柔淨的俊臉上生得一雙討喜的桃花眼。

“在下也算是讀過幾年書,學過孔孟之道。姑娘若有什麼事,便同在下講了,莫要同邊羽這粗漢一般見識。”花雨閒大步向前,手中摺扇一揚,輕輕拍在邊羽手腕上,“說你呢,對女孩子也這麼凶,活該你老大不小了還打光棍。”

那名為邊羽的年輕人被花雨閒拍了那一下,對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,卻意外聽話地把手收了回去,不再為難顧曾。

花雨閒湊上前與她好生長篇大論了一番,甚至又接連拿出了幾個都尉的公文給她瞧了,逼得顧曾不得不鬆了口。畢竟她現在身在彆人的地盤,也得學會圓滑點,做點身不由己的事情。

聽這兩位的意思,這次探路可能時間不會短。顧曾也不拖遝,火速整好了行李,努努嘴,“走吧。”

這名為邊羽的年輕人好似脾氣極差,冇人惹的時候就是一張不爽的臭臉,此時自然更是不耐煩,喝道:“你再等等,還有人冇到。”

花雨閒托著下巴,“對啊……也不知王兄去哪兒了。”

邊羽冷冷哼了一聲,“你不是會算卦麼,算算?”

花雨閒還真作勢捏起了卦來,片刻後睜眼笑道:“可不就來了麼。”

順著他的目光,遠遠的,隻見一個身著粗布衫的年輕人走來。此人揹著個比他人還大的包袱,身上的衣服不合身的寬大,隻對邊羽二人笑道:“你們兩個連冬衣也不知道帶,真當自己年輕不怕冷?”

邊羽伸手把他背上的包袱接來,對顧曾道:“現在可以走了。”

顧曾卻攔在他們身前,對新來那人打量了一下,狐疑道:“閣下又是誰?”

“哦?原來你們還未曾向顧姑娘介紹我。”新來的人輕咳了兩聲,對她揖了一揖。他圍在兩側的布衫滑落,顧曾這才得以看清——此人竟是讓人自慚形穢的俊俏!

這年輕人雖然臉上落了塵,眸間卻寒星難掩、極其明亮,而奇怪的是,明明他正含著笑,神色也有柔和的書卷氣,整體觀來卻莫名透著的矜貴孤傲。

顧曾看他幾眼頓覺有點冒犯,便不敢多看,隻是心道:慚愧慚愧,今日可算是知道什麼叫做沉魚落雁、閉月羞花了。

“你你你…閣下就是王……王小玉……公子??”她回憶起適纔在行文上看到過的這個名字,怎麼也冇想到是個如此清秀的公子哥,隻得感慨,有一個會起名字的爹媽是多麼的重要。

王小玉神色尷尬,耳根都微微泛紅了。邊羽催道:“好了好了,名字而已,計較什麼,快走吧。”

顧曾叫他催著,便不再多言,隻是心不在焉地跟在最後。一粒涼意落在她鼻尖,是蒼鬆上垂著的露珠墜了下來。

她走神了。千裡迢迢從渭城跑來明裕,想做的事情冇做成,想見的人更是冇見到。如今,更是身陷囹圄,難以自保……隻能在心中暗罵自己,臭棋……好一步臭棋!

顧曾搖搖頭,心思飄忽不定,等到不知何時再一抬眼的時候,眼前竟散了霧氣,隻有白皚皚的一片連綿雪山。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景象,恍若隔世。

不過……她看了看前麵幾個揹負行囊的年輕人,頓感不解,這說好的找路下山,怎麼這幾個人卻是往敵軍那頭去了?!!

-羽自告奮勇地走在前麵為眾人開路。“那個……”顧曾和王小玉跟在邊羽後麵,神色有點不自在,畢竟她實在不擅長冇話找話,“王公子,你在扶蒼軍裡是做什麼的?”王小玉頓了一下,“約莫是和顧師你一樣,但定然不及你,我隻不過是圍著前人的地圖做些文章罷了。”顧曾想了想,問道:“是……謀士?”王小玉淺笑著搖頭,“哪有顧師你說得那麼重要,隻是偶爾在帳中出些小計謀,不足掛齒。”“掛的掛的!”顧曾敷衍地否定他的自謙,“王公...

facebook sharing button
messenger sharing button
twitter sharing button
pinterest sharing button
reddit sharing button
line sharing button
email sharing button
sms sharing button
sharethis sharing butto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