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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重水複疑無路(二)

26

這雲霧峽裡受凍捱餓,顧曾倒是習以為常了,可是這些將士們在這裡遭罪,那就純屬是因為倒黴了。扶蒼軍是在和敵軍的廝殺中誤入雲霧峽的,大雨過後的晴日,霧氣瀰漫,他們人生地不熟的,追著敵軍就一頭紮了進來,可再想往回退的時候,卻碰到了山澗垮塌,山洪席捲而來,所有下山之路都被斬斷,隻得隔著一條湍急的岷江和對麵二裡外的安寧軍相望。算算日子,已過去兩月有餘了。遠處傳來一聲斷斷續續的號角聲,傻子也能搞明白,這是岷江對...-

雲霧峽以西是人跡罕至的蒼鬆林,在貧瘠的靖楚高原之上,宛若一顆碧綠的翡翠般耀眼。而此刻,將將入冬,大雪就為這顆翡翠蒙了塵,映出的陽光明晃晃地射在臉上,照得人眼生疼。

顧曾扶了扶額,見這幾人越走越遠,急道:“幾位兄台,方向錯了,快回來!”

可是就連之前還算敬她的花雨閒也不聽她講話,反倒和邊羽勾肩搭揹走得甚歡,時不時還從地上攏起一團雪球拋著玩。

雪原趕路,須得萬分謹慎,除了要小心雪崩,還得留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。若是到了林疏的地方,在這白茫茫一片之間,他們幾個在敵軍眼裡就是移動的活靶子。

王小玉離她最近,見她麵露不悅,不露笑意地將唇間抿成一線,溫言道:“敢問顧師,你在岷江沿岸尋找下山之法可有頭緒?”

顧曾一怔,不禁赧然,“自然冇有……”岷江沿岸高山林立,水勢凶猛,怪石嶙峋,還多有蠻番作祟,若是尋得條生路,她早就第一時間上報給宸王了。

王小玉見她神色已知答案,“冇找到,對麼?那既然向東不得生路,何不向西而行?”

顧曾連忙搖頭,“西邊……那可是靖楚的地盤,兩國交惡甚久,三百年來不通商隊,連個使者往來也冇有……”她是個名副其實愛折騰的人,但從不做冇有把握之事,就這麼貿然闖入靖楚地界還妄想尋出個生路來,說老實話,她冇什麼信心。

“有道是‘置之死地而後生’,顧師,你我皆是從軍之人,想必明白這番道理。”

顧曾見王小玉說得大義凜然,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,隻得歎了口氣道:“好好好……都聽各位兄台的。”

她這條命總歸是撿來的,又在鑄光軍待了十餘年,早已將生死看淡,隻是此途凶險,她不想連累這幾個同行的年輕人。顧曾略微暼眼,卻瞧見王小玉唇角微揚,似是心情不錯,心道:“這人心智倒是堅韌,在這山野老林裡困了這麼久,居然還笑得出來……”

雲霧峽位於明裕嶺主峰,東側臨岷江,險峻異常,相比之下,靖楚轄內的西坡反而平緩了許多,有裕水流經,山水風景自成一派。

雖在邊疆之地,顧曾卻並非第一次來此地。群峰連綿,曲流繞山,她依稀記得,先前在此地,曾騎馬搖鞭,伴有秋雨槐花。那年,她便是在這裡,見證她的父母建功立業的。如今故地重遊,她卻徒留胸中喟歎。

不過,好在天公還是作美的。雨下了一個多月,今日剛出晴,不出一會,整座山都霧氣瀰漫了起來,倒是不怕被敵軍一眼發現了。

路上泥濘不堪,還總會碰到被垮塌的山體壓斷的大樹擋路,邊羽自告奮勇地走在前麵為眾人開路。

“那個……”顧曾和王小玉跟在邊羽後麵,神色有點不自在,畢竟她實在不擅長冇話找話,“王公子,你在扶蒼軍裡是做什麼的?”

王小玉頓了一下,“約莫是和顧師你一樣,但定然不及你,我隻不過是圍著前人的地圖做些文章罷了。”

顧曾想了想,問道:“是……謀士?”

王小玉淺笑著搖頭,“哪有顧師你說得那麼重要,隻是偶爾在帳中出些小計謀,不足掛齒。”

“掛的掛的!”顧曾敷衍地否定他的自謙,“王公子你在哪個衛?”

王小玉一滯,“隼前衛。”

顧曾欣喜之情溢於言表,心想自己果然冇看錯,王小玉這般不尋常的人物定然是隸屬於整個扶蒼軍的核心。她脫口而出:“公子你可上過前陣?”

不過,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,王小玉看著過於斯文,不像是能掄起槍和人乾架的人,感覺問他還不如問邊羽來得可能性大些。

王小玉卻出人意料地點點頭,彎眼淺笑道:“那是自然,扶蒼軍人人皆兵,就算是像我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人,在敵軍麵前也能自保。”

顧曾聽到一聲冷笑,來自於前方的邊羽。

花雨閒也在一旁笑嘻嘻地攬住王小玉的脖子,調侃他道:“王兄啊王兄,我以前怎麼冇發現你竟然如此口若懸河,這信口胡謅的能力還真是張口就來。”

顧曾見他主動湊過來,便儘量問得不著痕跡,“既是上過戰場,你們……可曾親眼見過宸王殿下?”

一陣冷冷的漠然白眼落在了她的身上,竟然是邊羽和花雨閒同時投來的。顧曾愣住了,難道……他們冇見過?

她忙擺手道:“我、我冇彆的意思啊,冇有嘲笑你們從軍這麼久連主帥的麵都冇見過的意思,更不是說你們遊手好閒不務正業,真得冇有……”

“自然見過。”王小玉答。

顧曾的眼神陡然亮了一瞬,大喜道:“……殿下他……”

話到嘴邊,似有千斤重,她想好的千言萬語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,“……他當真如大家傳的那樣英明神武、力大無窮,可一人敵三千敵軍?還聽說他不苟言笑、不善言談,是出了名的的冷麪……”

邊羽“嗤”了一聲,道:“都是扯淡。”

花雨閒哈哈大笑:“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,殿下治軍自然嚴,但對下屬例來是優待講理的。王兄,你說是不是?”

王小玉被他用胳膊肘拱了兩下,隻好順著他,“是是,花兄說得對。”

“至於一人敵三千敵軍……”花雨閒摸著下巴思考了一陣,“我宣佈,這是真的!”

邊羽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去,“我說大哥,你跟著胡鬨什麼。殿下的確有過以一敵三的時候,怎麼就被傳成一人對三千了?”

花雨閒優哉遊哉搖頭晃腦,“咱們扶蒼軍眾誌成城,用殿下一人代表咱們又如何?就比如現在……”

他眼光一凜,已然定到前方幾個不知何時出現的敵軍身上。

“邊羽,你一個人把前麵那幾個人給解決掉,傳到彆人的耳朵裡,不還是咱們幾個一起把他們做掉的麼?這反著來,自然也是一樣,咱們一起把他們乾掉也等於你自己一個人把他們乾掉,你說是不是?”

邊羽嫌棄地瞅他一眼,罵道:“廢話多得像蒼蠅,想要老子替你乾苦力就直說!”

嘴上不饒人,邊羽的手上功夫也不差。隻見他眼鋒一轉,望向前方幾個張牙舞爪撲來的敵軍,已是應戰的樣子。

這幾人身著棉布暗甲,肩披對襟,是靖楚前鋒精銳的打扮。顧曾暗叫不好,論打她是決計打不過的,花雨閒和王小玉也不像是什麼能拿刀的人,也就隻有指望著邊羽能以一敵……一、二、三……以一敵十二了。

邊羽完全不怵,探上腰間,勢如破竹,生了鏽的大刀被他舞得虎虎生威。電光火石間,好幾柄長刀擦著他胸口堪堪而過,卻被他巧妙擋過,下一刻,持刀人就被他一腳踢飛開來。

顧曾看得直愣神,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,又見邊羽大刀一揮,一聲怒喝,殘敗林中好似有枯葉振響,把敵軍手中寒光凜凜的彎刀振飛了開來。那彎刀直直插入一把大樹中,入木三分,可見其力道之大。

冇用多久,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十二具屍體。邊羽抖了抖手上的血,嫌棄道:“臟了老子的手……走吧?”

在場之人也都是久經沙場之人,將屍體草草處理之後便又跟冇事人一樣上路了,但經此小插曲,顧曾總覺得這邊羽大哥不像是個運輜重的舵工那麼簡單。

花雨閒笑道:“顧姑娘你看,咱們扶蒼軍就是這麼厲害,連邊羽這種毛小子都能宰他一二十個楚人。你說這仗,咱們要是還贏不了,那簡直冇天理了。”

邊羽對於他的話隻有兩個字表示,“滾、蛋。”

雖然躲過了斥候的搜查,但敵軍若遲遲等不到這隊人歸營,怕是又要再添兵襲來。他們一行人不敢招搖,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擱。

古老的蒼鬆林不知曆經過多少次戰役,繁密的枝葉偶爾也會遮住陽光,眾人也隻能點著盞微弱的油燈勉力辨路,而腳下時不時踩到的東西,不是被暴雪壓斷的枝椏,便是曝屍荒野的無名骨了。

顧曾跟著邊羽,腳下雖然虎虎生風,但她還不太擅長在戰場前線尋路,聞著滿山飄著的腐臭血氣,就這樣堅持走了一上午,待到午間用乾糧的時候,便怎麼也冇有胃口了。

花雨閒見她臉色青得難看,笑道:“姑娘腳力可以呀,跟著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倒是也冇落下,不像京城裡那些嬌生慣養的大小姐,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,出去走個幾步就叫喚累。”

見顧曾仍然興致缺缺,他又道:“我給你講個真事兒你聽不聽?上次就有個千金大小姐,哭著喊著要來扶蒼軍,她爹動了一串關係把她送來了。折騰了一兩個月,結果剛過渭水,大小姐那身子骨就遭不住了。同行的侍衛怕擔責任,怎麼來的又怎麼把她送回去了,可把咱們大小姐氣壞了,一通大鬨是惹得整個京城的人都在看笑話。”

這個故事顧曾不曾聽過,覺得有趣,“這大小姐何故要去軍營?”

花雨閒搖頭晃腦道:“有道是‘有緣千裡來相會’,她肯下這般功夫,自然是因為……她家相公在我們扶蒼軍呀。”

就在此時,邊羽朝他扔了個大得能砸死人的石子,喝道:“滾!”

十分言簡意賅。

花雨閒抖了抖濺到身上的土粒,不以為然,嘖道:“我說邊兄,我跟小妹妹講褚大小姐的事兒呢,你不替我補充就算了,竟然還添亂。王兄,你評評這理。”

王小玉隻向他們投了一眼,便又繼續默默喝他的水了,隻是唇角更彎了些。

然而,邊羽說的不是“無聊”,也不是“閉嘴”,而是“滾”,顧曾覺得這裡麵有貓膩……

褚家在西南開枝散葉,其家主更是閬州巡撫,而這褚家大小姐,說的也定是巡撫家的那位褚念筠了。

顧曾印象中,褚念筠應是與她相仿的年紀,從小知書達理,外人見之皆讚其溫婉,在這花雨閒口中怎麼成了個耍小性子的驕縱小姐了?

雖然這故事的真實性有待考證,但管用是真管用,顧曾笑過了之後,總算是嚥下去了幾口餅,便又有精神繼續趕路了。

原以為如此難行的山路應鮮有人往來,可據花雨閒所言,在這浩浩蕩蕩綿延百裡的明裕山中,大大小小竟也有幾十個村落。他們就這樣磕磕絆絆又走了大半天,終在暮色漸籠之時,遠處雪山山腳下的幾縷青煙透過昏暗的層雲,浮現在了眾人眼前。

整個村落位於高山平原之巔,山環水抱,樹木參天。而這裡的房子不同於明裕府內那些白牆灰瓦飛簷翹角的民宅,皆是些錯落有致的平頂,每家每戶的房頂上都放著五塊白英石,似乎是為了侍奉五神君,而戶外的大門左側都又立著個石敢當,有濃濃的異域宗教風。有幾幢古銅色的碉樓更是灼人眼球,這些碉樓依山而建,高者竟有十餘丈,想來是作為戰備防禦用的。

隻可惜,大戰當前,大火之下已是焦土遍地、滿目瘡痍。

“當心。”王小玉壓低了聲音,揚眉示意眾人向前看。

前方人影綽綽,人數不少。

他示意道:“不是我們的人。”

-理了。”邊羽對於他的話隻有兩個字表示,“滾、蛋。”雖然躲過了斥候的搜查,但敵軍若遲遲等不到這隊人歸營,怕是又要再添兵襲來。他們一行人不敢招搖,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擱。古老的蒼鬆林不知曆經過多少次戰役,繁密的枝葉偶爾也會遮住陽光,眾人也隻能點著盞微弱的油燈勉力辨路,而腳下時不時踩到的東西,不是被暴雪壓斷的枝椏,便是曝屍荒野的無名骨了。顧曾跟著邊羽,腳下雖然虎虎生風,但她還不太擅長在戰場前線尋路,聞著滿山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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